家裡請了一位外配看護叫阿葉,照顧已經80歲剛傷癒出院的母親。阿葉雖然嫁到台灣六年,有時台語也能通,但口音還是改不過來,畢竟她已經是個有孫子的人了。我曾去過越南的河內旅遊,便讚美「下龍灣」的景色,阿葉說她以前就住在「下龍灣」附近鄉下,卻從來沒去過那裡旅遊。
除了「下龍灣」,我還說起那附近千萬年溶洞的神奇美妙,阿葉說她下次回鄉一定要去看看。不知怎地,她突然說起越南有好多好多美景,台灣是比不上的,雖然他幾分鐘前還強調以前拜廟很虔誠,根本沒空去玩。我忙應說:「對啊!越南開放以來,各方面越來越進步,國際媒體都有報導喔。」
她說:「沒有沒有,大家還是很窮,政府大官都把錢收到自己的口袋裡,根本不願意建設,各方面還是很亂,生活習慣很差。不像台灣,各方面建設都很好,官員不敢亂來,不然會被罵、會被關起來,現在大家連總統都敢罵啦。」
我問妳們那裡不能罵官員嗎?他說誰敢啊!只要有人罵,他很快就從世界上消失了,不然就是被找一直麻煩,或被關起來永遠放不出來。反正越南不進步,大家都很窮,完全是政府官員造成的。
他接著說,除了官員,在越南最賺錢的就是警察和老師了。我問:「為什麼?在台灣這兩種人是最辛苦,而且薪水普遍很低的。」,阿葉說:「我知道啊!但在越南,警察是很有權威的,收入也是最多的,因為他們私下收黑錢,比如闖紅燈罰100元,他會要300元,200元歸他自己。不繳?不繳沒關係,一天到晚去找你麻煩,你繳不繳?」
阿葉說:「我有個親戚的兒子辛苦五年當上警察,總共花了100萬台幣,可是只當一年的警察,就買了新房子,那房子可是比100萬貴得多,這樣你就知道為什麼了吧?!」,我嘆了一口氣,不服氣地問:「那老師呢?為什麼你說老師也很賺錢?」,阿葉說家長都會送禮啊!我問如果不送會怎樣?阿葉說:「老師就故意不理孩子,反正送不送禮差很多啦!我孫子就在越南讀書,兒子媳婦很早就去送禮了,所以老師很照顧我孫子,聽說大考前送得更多,大家都不敢馬虎的。」
「他們難道不怕被告?教育局都不管的嗎?」我抓狂了。阿葉說政府當然說要禁止,但是送禮是私底下的,大家都知道啦,還曾經傳過什麼公開價碼,大家心照不宣而已。從來沒有聽說誰被抓過,只不過有時候送的是錢,有時候是禮物,比如老師生日的時候送個手錶什麼的。
以上就是我和外配看護阿葉的對話,我的孩子雖然已經大學快畢業或出社會工作了,儘管他們個人經歷已經很豐富了,一聽到我說這些,他們還是很有興趣的,原因就在於真實、新鮮、不可思議。不常在家的他們都看過阿葉,所以感覺很真實;越南是個遙遠的國度,而且信仰共產主義,所以新鮮;21世紀了還有這麼荒唐的社會現象,實在難以想像,所以不可思議。
同樣地,如果有類似的機會聽到身邊的外籍友人,或是曾去生活或旅遊過的親友談起異國的見聞,一樣可以拿來和孩子們聊,因為同樣符合上述的「真實」、「新鮮」、「不可思議」三個條件,這些甚至國小階段的孩子們都能聽得懂,更何況年紀更大的。該怎麼和孩子們聊呢?聽完讓他們感恩自己生在台灣,慶幸有個民主安樂的社會?或者是告誡他們要愛護鄉土、珍惜這片土地,而且不要像越南官員、警察和老師那樣,眼裡只有錢?如果您這麼做,這個極好的話題就活生生的被您聊壞了。
異國見聞很吸引人,卻用說教的方式總結,再吸引人的內容不免瞬間崩壞,焚琴煮鶴,這麼不會聊天的父母,早就被孩子嫌棄了,怎能期待因而強化親子關係,促進思辨能力和提升語文表達技巧呢?
我建議,聽完這個有趣的異國見聞,絕對不能說教,也不要一直問孩子「你有什麼想法?」、「你的收穫是什麼?」……,孩子根本不知道您要什麼,聽個見聞還得做功課,下次誰還敢聽?!所以一般的狀況下,當下孩子是不會有什麼反應的,您得先起個話頭,為深入的對話暖身並指引方向,比如說:「還好我不像阿葉那樣,台灣的著名景點幾乎都去過……,如果安排旅遊,您最想去台灣的哪個景點?」、「我是個老師,我從來不知道當個老師這麼好賺……,如果是在台灣,你能接受你的老師賺這樣的錢嗎?」。
我建議千萬不要大範圍的聊,更不要抽象的聊概念,得具體地聊聽到的細節。為了孩子更進入情況,您可以先帶個頭,然後透過問題,讓孩子說說自己的想法,然後再以他的回答為起點,接著聊下去。就算您想給孩子們一些正確的觀念,不妨透過提問、引導和對話完成,絕對比直接訓示強,畢竟誰都不想被說教,即使身為大人的你我也是。
我建議幾種提問的方向:一是和生活連結,比如「在台灣,官員貪污會不會被抓起來?舉你聽過的例子。」、「台灣警察會不會故意找人民麻煩?舉你聽過的例子。」;二是情境聯想,比如「當警察熱衷於賺錢時,社會治安會變成什麼樣?為什麼?」、「老師看禮物決定照不照顧學生,可能會有哪些後遺症?為什麼?」;三是角色推論,比如「當警察熱衷於賺錢時,常常找人民麻煩,人民會怎麼看他們?」、「老師看禮物決定照不照顧學生時,就算不得不送禮,學生和家長們會怎麼評價這位老師?」
各位不要誤會,您和孩子們聊時,當然不能只是拋出問題,不參與討論,或者是全場都是您在發表高見,不容孩子插嘴,那就本末倒置了。此外,我雖然建議好幾種提問內容和聊天方向,短短的親子對話時間,根本不可能全都聊得到,換言之,上述建議只是讓您參考而已,您當然會視時間、氣氛和喜好,審慎選擇的,不是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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