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得女兒國二時,有段時間悶悶不樂,每天早上要去搭校車總是懶懶的,下午回家很少露出笑臉,太太覺得不對勁兒,我也有同感。所以就由她先去探探口風,畢竟女孩比較會對媽媽說心事,更何況她還是位幼稚園老師,哄小孩的本領遠非我所能及。
後來我才知道,原來女兒被霸凌了,事情的經過是這樣子的:女兒原來和一個小團體的女孩子們感情很好,大家一起去上廁所、玩自拍、準備考試,放假時就約去其中某位女孩的家裡玩耍,或是逛百貨公司,吃吃網路推薦的特色餐廳,大家形影不離,非常快樂。
國中的女孩兒通常需要團體的歸屬感,才會對自己有自信,所以女兒非常在乎她所屬的這個小團體,他關心團體中每個成員的狀態,同喜同悲,其他成員也是這樣,讓女兒安全感十足,大家如膠似漆的,她不允許任何人攻擊這個團體,更無法想像有朝一日大家各奔東西時,她該如何自處。
然而,期待越高傷害就越重,突然有一天,女兒被團體的所有成員封鎖了,她遑遑不可終日,想要問原因,卻沒有人願意回答,好不容易找到一位溫柔個性的成員,正待要解釋。突然幾個人冒出來,大姐頭似的K一臉冰冷,大聲說:「你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?」,女兒當場嚇哭了,喃喃自語說:「我做了什麼?我做了什麼?」,K似乎很滿意女兒的反應,冷哼一聲,就被一群人簇擁著,嘻嘻哈哈地離開了。
連續一個禮拜,我女兒說她想到就哭,根本沒做錯什麼,到底他們為什麼要驅逐我?就這樣,女兒變得很怕去上課,怕看到他們冷漠的目光,以及班上其他同學訕笑的表情。女兒心裡不斷嘶吼:「我被孤立了!」、「我好孤獨!」、「我好寂寞!」、「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對我?」……。我和太太發覺時,已經過了大概一個月,蒼天保佑,還好女兒沒有想不開。
幾天之後,女兒也願意和我聊了,我們是無意中聊起來的,一開始不是這話題。我發問你最後知道是什麼原因了嗎?女兒淺笑一聲,說:「其實不是我的問題,我根本沒做錯什麼,而是K發神經,她喜歡用這種方式顯示她的權威,大家也會附和她。聽說我不是唯一的受害者,她之前就曾經這樣霸凌別人,我比較倒楣,被他盯上了而已。」,我恍然大悟,原來如此,接著問女兒為什麼大家會附和她呢?女兒回答K家裡有錢,常常買東西送大家,所以人緣好,功課也不錯,所以連老師都很喜歡她。
我不住點頭,如夢初醒的說原來霸凌的路數都一樣,女兒很吃驚,問我:「你也會被霸凌?真的假的?」,我更吃驚地回答:「當然啦,如果霸凌是指對方惡意傷害的話,我出社會工作後,就常常被霸凌,包括長官霸凌、長輩霸凌、同事霸凌,有時還被學生霸凌咧……。」
女兒笑了,直說我胡扯,我強調如假包換。女兒問:「那你是怎麼面對的?」,我笑說:「視而不見啊!該幹嘛就幹嘛。」,女兒說:「男的女的對這事的感覺不一樣啦!」,我笑說:「或許吧!但我沒辦法改變他們啊,只好當作沒事一樣,不然還能怎麼辦?」
我接著對女兒說:「你一定很難過吧?」,女兒回答:「當然,她們可是我最好的朋友,唉……現在已經不是了。我都不知道該不該去上學,看到他們又氣又傷心,快會考了,我根本讀不下去,每天都很煩……。」,我只好把話題轉移開。看來需要靠時間來療癒了,這一劫她得自己度過,父母不可能代勞,還好女兒馬上要畢業了,不必再面對這個傷心地、那些負心人了。
想不到六、七年後,已經出社會工作的兒子突然說要和我聊天,還一副很著急的樣子,儘管從大陸打來的微信電話常斷線,我們還是聊了快一小時。或許您會覺得好笑,才一個小時而已?沒錯!男人聊天比較會集中話題,除非有必要,話題結束,就不會延伸到其他的話題。我知道這和女人的聊天方式很不一樣,所以不管和兒子或女兒,我們的聊天都不會太長,一小時算久的了,但我不認為這樣的聊天是無效的。
兒子問我:「你平常感到鬱悶時,都怎麼排遣呢?」,我回答:「年輕時如果心情不好,通常就是靠運動和唱歌排遣,運動得大汗淋漓,負面情緒都跟著被帶走;在KTV裡面賣力靠夭,就像吐出心中的鬱壘,一下子就輕鬆了,只是不知道聽的人有何感覺,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。」,兒子笑著說:「在台灣時我也偶而去靠夭一下,這裡就難了,不過我還是堅持運動,的確能排遣心中不快喔。」
我順勢問:「怎麼了?工作上的問題?」,兒子回答:「沒錯!最近累斃了,除了自己的工作外,還得應付長官的臨時派任,同事去生產,她的事我也得分攤,忙死了!還有一堆人扯後腿、不配合,工作辛苦又一肚子鳥氣,心理一直處於要爆發的狀態。」,我輕笑一聲:「看來你的挑戰不少啊!不過他們似乎難不倒你吧!看你很清楚知道自己的想法,還打電話問我怎麼排遣。」,我兒子大笑:「我的確應付得過來,不就是辛苦了點,但完全在掌握之中啦!只是人的部分很難搞,蠻傷腦筋的,就這樣。」
「你不是說看到他們時,男的就叫哥、女的就叫姐嗎?回台灣時還帶不少東西回去嗎?」我不解地問道。「平時相處很好,工作一急,每個人都有業績壓力,就難免有些衝突了,唉,這也沒辦法。」兒子邊說邊嘆氣。
就這樣,我和孩子們聊的時候,雖然會了解被霸凌的細節,讓他們吐吐苦水,但除了明顯的傷害行為外,很多霸凌是難以反擊的,對方食髓知味,希望他們能幡然改悟,恐怕比等世界末日更難。所以我希望和孩子聊的是怎麼面對、怎麼排遣的方法,或許這才是對他們最有幫助的。直到現在,兒子自然不在話下,甚至女兒前段時間去實習時,聊到工作上的前輩如何霸凌晚輩,還嘻皮笑臉的講自己如何反將一軍的趣聞,我邊笑邊想:「看來你得道了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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